◎ 郭 晗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西北大学中国西部经济发展研究院、西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内容提要 科学技术的现代化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能够融合创新要素以驱动科技水平现代化，能够提升主体创新能力以驱动科技主体现代化，能够增进科技治理效能以驱动科技治理现代化。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实现机制，主要包括技术供需对接机制、数据开放共享机制和科研协同创新机制。要充分发挥数字经济对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作用，需要加快构建支撑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新型数字基础设施体系，加快构建能够实现协同共享匹配的数字化科研组织体系，加快构建数字化的科技创新管理平台和服务体系，加快构建支撑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数字人才培养体系。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中国到2035年要基本实现建成科技强国的目标。(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4～33页。科技创新是推动实现现代化目标的重要引擎，从人类现代化的历史过程来看，在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关键时期，都伴随着科学技术的革命性突破和大规模扩散。人类现代化的历史，也是一部科技创新和科技进步的历史。因此，要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关键是实现中国科技的现代化。
近年来，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等数字技术快速发展，推动了传统经济的数字化转型，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加速融合。数字技术的扩散和数字经济的发展提升了科技创新的协同性和开放性，由此引致的科技创新模式的变革也将推动科学技术本身的深刻变化。在建设科技强国的过程中，要充分发挥数字经济对提升科技水平、培育科技主体、构建科技支撑和完善科技治理的多重作用，以数字经济发展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
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逻辑，要围绕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内涵来展开。中国式科技现代化包括三重内涵：一是科技水平的现代化，即中国要在一些前沿科学技术领域处于世界上比较领先的地位，总体能够成为世界科技强国。二是科技主体的现代化，即中国要有一些具有较强创新能力的科技创新主体，有一批具有代表性的一流创新型企业与科研机构，并形成有效的协同科技创新体系。三是科技治理的现代化，即中国的科学技术治理要达到世界一流水平，实现科技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1.数字经济融合汇聚创新要素驱动科技水平现代化的逻辑
数字经济发展能够加快创新要素汇聚，推动融合创新，驱动科技水平的现代化。第一，数字经济时代，数据作为投入要素打破了传统要素的稀缺性对经济增长的制约，(2)郭晗、廉玉妍：《数字经济与中国未来经济新动能培育》，《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期。也同样打破了科学知识生产中传统投入要素稀缺性的制约。数据作为科技创新投入要素是可液化(liquefaction)和可整合(integration)的，具备可重编程特征。(3)M.Barrett, E.Davidson, et al., “Service Innovation in the Digital Age: Key Contributions and Future Directions,” MIS Quarterly, vol.39, no.1, 2015,pp.135～154.数据要素引入科学研究，让传统的科学研究在基于演绎逻辑和实证主义的研究之外，还产生了以海量数据挖掘为特点的大数据研究，并演化出数字孪生技术，重构科技创新的流程和范式，提升科技创新的效率。第二，数字经济时代，数据不仅是科技创新的直接投入要素，而且还可改变其他科技创新投入要素的组合方式和基本属性，促进其他科技创新要素之间的信息流动，降低信息不对称，打破科技创新各节点的壁垒，催生新型科技创新模式。第三，数字经济发展有利于推动开放式创新，推动中国融入全球创新网络。数字经济时代，各国创新是相互交织的，前沿科学技术多来自多国共同研发，各国共同拥有专利和分享收益。在推动构建新发展格局背景下，中国走自主创新道路，实现科技自立自强，更要将“引进来”和“走出去”相结合，充分利用国际国内两种资源，融入全球创新网络。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能够为融入全球创新网络提供基础支撑，从而推动合作研发，提升科技水平。(4)江小涓、靳景：《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回顾与展望》，《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22年第1期。
2.数字经济提升主体创新能力驱动科技主体现代化的逻辑
数字经济能够提升科技主体的创新能力，从而驱动科技主体的现代化。第一，数字经济快速发展有利于培育数字化的创新型企业。科技创新的主体既包括政府、高校和科研机构，也包括企业。提升科技主体的创新能力，主要有以政府和科研机构作为主要创新主体的“从理论到应用”的“培根模式”和以企业作为主要创新主体的“斯密模式”之分，而企业作为创新主体的“斯密模式”更加有助于提升国家整体的创新能力。(5)董志勇：《科技创新与现代化经济体系》，《经济科学》2018年第6期。数字经济的发展主要是通过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来实现的，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有利于其本身的数字技术创新，并通过数字工厂、数字物流等实现个性化需求定制和规模化柔性制造。第二，数字经济快速发展有利于培育数字化的创新型科研机构，传统科研院所的科技创新依托于物理空间，而在数字化背景下，则可以充分发挥网络组织特征，基于虚拟科研平台，在全球范围内整合具备地方知识资源优势的科学家，形成全新的科研合作模式和大科学工程(如e-Science)，通过全球性科研合作来共享资源和成果，这就能够突破传统科研组织边界，将科研平台从物理空间延伸至数字空间，提高科研资源利用率。第三，数字经济快速发展有利于培育数字化创新人才，所有创新主体最终落实到具体的“工具力”——创新型的劳动生产力中，而数字经济的发展使这种“工具力”得到改造升级，基于数字化转型中不断扩散的新知识和新信息，推动实现数字化人力资本的积累，在这个过程中自然生产力和劳动生产力的匹配度也持续得到提升。(6)任保平、孙一心：《数字经济培育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新优势的机制与路径》，《经济纵横》2022年第4期。
3.数字经济增进科技治理效能驱动科技治理现代化的逻辑
数字经济和数字技术的发展能够推动建设高质量的现代化科技治理体系，为加强国家创新体系建设和强化战略科技力量提供重要驱动力。一是数字经济发展中能够实现科技资源的数字化，在平台、项目、人才、成果等科技资源数字化后，依托相应数字技术对其运行状态进行实时采集分析，进而实现对科技资源的精准监测和动态预警，提升科技资源管理效率。二是数字经济发展使得云计算和大数据产业快速发展，依托云计算和大数据，能够有效破解科技治理体系建设中的“数据孤岛”难题，破除传统科技创新链上各个环节的数据壁垒，构建统一完备的科技大数据资源库，从而实现科技大数据的深度共享和高效使用。三是数字经济的发展能够实现大数据导向的科技决策，基于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深度分析，能够有效提升科技决策和科技成果转化的效率，实现科技创新目标与产业发展目标的高效匹配，使科技创新能够更好地服务于大众需求，从而推动科技治理能力和科技治理体系的现代化。
中国式科技现代化要面向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需求，建立起现代化经济体系和社会体系。在这一过程中，要充分发挥数字经济发展的驱动作用，将开放创新、协同创新等多种创新模式融合，建立数字化的技术供需对接机制、数据开放共享机制和科研创新协同机制，推动新型科技创新模式的完善和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目标的达成。
1.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技术供需对接机制
传统科技创新模式中，创新价值链的特征是线性和单向的，其前端的科学研究是由以科研院所为代表的科学界完成，而后端的应用和开发则由企业界完成，这种模式带来的问题是科学研究和技术应用的分割，无法有效支撑国家科技战略任务，也不能有效满足用户需求。这一问题的实质是技术供给和技术需求难以实现有效对接。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引致技术—经济范式革命，为经济的高水平发展提供物质保证和技术基础，(7)郭晗、全勤慧：《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融合发展：测度评价与实现路径》，《经济纵横》2022年第11期。与此同时也对经济社会系统的发展空间和发展方式进行重构，使科技创新更加精准地面向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其实现机制就是在数字经济背景下，构建面向重大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具有复杂多维特征的数字创新链，从而突破创新主体间的壁垒，在研发创新、数据收集、远程协同等方面对研发流程进行重组，实现技术供给和技术需求的精准和实时对接。随着产业互联网和物联网的发展，产业链创新链上下游的信息资源实时汇聚，使得以需求为引领的更加贴近用户的创新机制得以形成。数字创新链形成的这种技术供需对接机制，为中国式科技现代化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2.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数据开放共享机制
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全球创新网络在前沿科技领域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随着科技数据资源在数字化时代的流动性和开放性快速提升，其也成了中国式科技现代化中最重要的创新要素和生产资料。全球知名的科技出版商elesvier公司在其发布的《科研的未来》报告中提出，科学数据的开放共享会导致科学研究创新出现巨大变革。因此，在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过程中，要加快推进科学数据的开放和共享，加速科研合作进程。同时还要依托于新型数字技术做好相应的激励措施与质量控制，在减少科技数据壁垒、加强科技产权保护和实现科技自立自强中达到高效平衡。最后，数据开放共享也可以促进最重要的科技创新要素——顶尖科研人员的高效流动，并促进重大科学仪器的共享使用，数字经济发展背景下，科研数据资源的开放和流动，会促进人才和知识的流动，实现创新要素的高效配置，实现高效的科研生态。
3.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科研创新协同机制
传统的科技创新范式以学科划分为基本架构，难以实现有效的资源汇聚与协同创新。在数字技术和数字产业变革推动下，“政、产、学、研、用”等各类科技创新主体，基于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创新平台，实现大协同、大分工、大合作。首先是研发环节的协同创新，主要是以数字化协同打破传统科研模式存在的短板，传统科研模式中，基础研究、应用研究、技术开发之间的界限相对比较分明，是由不同的科技主体来完成，而数字化协同可以加速推进一体化研发，使新技术、新产品和新产业加速迭代扩张。其次是生产环节的协同创新，通过数字孪生技术的有效应用和企业新产品制造等多个环节的数字化转型，实现物理生产空间与数字生产空间的交互，在生产过程中形成的在线即时数据，不仅能够实现各类生产要素的精准匹配，也成为生产商进行产品性能优化再创新的重要数据来源，从而推动创新流程和创新产品的持续改进。最后是终端使用环节的协同创新，以数字技术的深度嵌入实现研发机构、企业与用户之间的数字交互，使用户能够被纳入创新流程中，从而形成传统科技创新过程中难以具备的以用户为导向的科技创新能力。
以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实施路径重点在三个方面：一是加快建设新型数字基础设施体系，为中国式科技现代化提供基础条件；
二是构建能够实现协同共享匹配的数字化科研组织模式，为中国式科技现代化提供内生驱动力；
三是构建数字化的科技创新管理平台和服务体系，为中国式科技现代化提供支撑保障。
1.加快构建支撑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新型数字基础设施体系
科技创新的进步依赖于高效的基础设施体系。随着数字经济所引致的“技术—经济”范式的革命，以互联为特征的数字基础设施体系为中国式科技现代化提供越来越重要的设施保障作用。以数字经济驱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关键是打造数字基础设施体系。一是加快构建硬性基础设施体系，这既包括数据驱动式科技创新所依赖的云计算与数据中心、高速宽带网络、超级计算机等基础设施，也包括支撑科技创新的新一代数据网络平台。我国用于科学数据传输的专用网络已经实现了与国际上最重要的科研网络——如欧洲多吉比特科研和教育网络GEANT和北美创新网络Internet2等的高速互联，并提供高速的国际数据交换服务，未来要进一步完善和提升科研网络的技术标准，满足中国融入全球创新网络加强创新合作的需求，驱动科技大数据流动，为“数据密集型”科研范式提供条件支撑，为实现中国式科技现代化提供基础保障。二是加快构建软性基础设施体系，主要是要加快完善数据要素市场，在深化以增加知识价值为导向的收入分配机制的基础上，要加快完善数据要素市场的规则体系，包括数据产权界定规则体系、数据交易流动规则体系和数据传输安全规则体系，在这些规则体系建立完善后，就可在规则允许的框架下推动数据资源的充分开发利用，为科技数据的安全有效使用提供制度保障。
2.加快构建能够实现协同共享匹配的数字化创新组织体系
在传统的科研组织体系下，从基础研究到产品开发之间的链条和周期比较长。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充分依托大数据、区块链、AI等数字技术，构建能够实现协同共享匹配的数字化科研组织模式，缩短全链条科技创新周期。一是加快推动全国统一数字大市场建设，促进数据的自由流动和数字平台间的互联互通，为中国式科技现代化中的数据开放共享提供保障。二是加快建设高效安全的数字技术交易市场，促进数字知识在各类科技创新主体中的流动、扩散和重组。三是推动数字经济领域企业之间的公平竞争，坚持优化数字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措施，通过创新型企业的竞争机制促进创新能力的提升。四是围绕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大需求，充分发挥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引领性作用，在一些关键领域实现跨创新主体的协调部署，通过整合数字创新链，以需求为导向，建立一体化创新的组织模式，构筑中国数字创新的体系优势。五是加快数字技术创新平台建设，充分发挥行业龙头企业的引领作用，并鼓励各类创新企业上云上平台开展自主创新活动，依托数字创新平台建立生态化的创新集群。六是引导各类数字产业中的“专精特新”企业围绕数据决策模型和工业软件等核心领域开展自主创新，推动科技自立自强，有效规避数字创新中的“卡脖子”风险。
3.加快构建数字化的科技创新管理平台和服务体系
中国式科技现代化需要有高效的科技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构建数字化科技创新管理平台和服务体系是提升科技治理能力的关键。一是建立科技创新资源的在线管理和即时监测预警平台，提升科技资源统筹和科技资源配置的能力，对各类科技资源进行数字化监测，并对可能出现的科技安全风险进行预警，打造具备可视化特征的科技创新资源数字化地图，精准把握各类科技资源的空间分布，为各类科技资源的优化配置和即时匹配提供精准服务，也为统筹各类科技资源提供决策依据。二是基于依托数字化技术建立有效的科研评价大数据库和专家库，促进顶尖科研人才之间的充分交流，整合全球科技资源，推动一体化科技创新，提升我国高水平科技领域解决重大发展需求的能力。三是建立科技管理“一站式”平台，以数字化提升科技服务效能，在这个平台中汇集数字化人才、成果等科技资源的全生命周期数据，破解科技治理领域的“数据孤岛”难题。四是积极开展科技创新领域数字化转型的标准体系建设，特别是加快构建企业在研发层面的数字化标准体系，并积极参与国际规则和标准的制定，在融入全球创新网络的同时，也积极参与全球的科技创新治理。
4.加快构建支撑中国式科技现代化的数字人才培养体系
数字人才作为数字经济的核心要素，在推动中国式科技现代化中有非常重要的关键性作用。一是提升高等院校的数字人才培养质量，将数字化人才培养与新工科、新农科、新医科与新文科等“四新”建设相结合，加快建设一批未来技术学院和现代产业学院，培养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等数字技术领域多层次复合型人才，也要积极建设面向数字经济的商科专业集群，培养数字化领导者、数字化管理人才和新业态新模式开发人才。二是通过科教融合加大力度培育数字化创新顶尖人才，科学研究水平处于国际国内领先的数字化创新顶尖人才是构建中国式科技现代化人才培养体系的关键，要强化产学研协作，建立产学研联合培养机制，依托顶尖数字理论与应用研究专家和配套科技管理和服务体系，通过联合攻关与协同培养，形成一批具有国际重要影响的原创成果，实现数字化科技自立自强。三是通过产教融合充分发挥企业作为培养数字人才的主体作用，突出需求和应用导向，实现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的有机衔接和深度协同，培育更多符合数字化转型的创新人才，为推动实现中国式科技现代化提供充足的人才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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